教坊司的夜,静得能听见风穿过檐角风铃的轻响。云灼躺在冰冷的床榻上,辗转难眠。左眼深处,傀线残留的灼痛隐隐作祟,白日里谢无咎那抹绯红官袍和缠绕手腕的金丝,如同鬼魅般在黑暗中盘旋。他最后那句“你逃不掉”带着血腥气的低语,仍在耳畔萦绕。
突然,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死寂,从隔壁云岫岫的房间传来!
云灼触电般弹坐而起,心脏狂跳。是姐姐!她甚至来不及披衣,赤足冲向隔壁。
房门虚掩着,浓烈的血腥气混合着一种奇异的甜腥扑面而来。屋内,烛火昏暗摇曳,映照着地狱般的景象。
云岫岫蜷缩在地,身体像离水的鱼般剧烈痉挛。她的墨色劲装已被冷汗浸透,紧紧贴在身上,勾勒出痛苦的轮廓。最骇人的是她裸露的脖颈,原本只盘踞在锁骨处的那道胭脂色纹路,此刻如同活过来的毒蛇,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!暗红的脉络在苍白的皮肤下虬结、蠕动,爬过下颌,直逼耳后,仿佛要吞噬她整张脸孔。
“姐姐!”云灼扑过去,试图按住她疯狂抽搐的身体。
云岫岫猛地抬头,眼中已无半分清明,只有被剧痛折磨的疯狂与恐惧。她看到云灼,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又像是看到了更深的绝望,嘶哑地哭喊:“妹妹……杀了我……求求你……好痛……”
她的指甲深深抠进自己的手臂,皮开肉绽,鲜血淋漓,可那蔓延的胭脂纹路非但没有停止,反而因新鲜血液的刺激,色泽愈发妖艳,纹路边缘甚至开始渗出细密的血珠!
“小翠!冰鉴!朱砂!”云灼朝着门外嘶喊,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。她知道寻常手段根本压制不住这爆发的蛊王,心沉到了谷底。
就在这时,一股冰冷的气息悄然弥漫。谢无咎不知何时已斜倚在门框边,绯红的官袍在昏暗光影下如同一滩凝固的血。他的脸色比平日更苍白几分,金丝缠发下的双眸深不见底,静静注视着地上痛苦翻滚的云岫岫,嘴角却勾起一丝令人心寒的弧度。
“云灼,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餍足的低哑,像是欣赏着一件即将完成的艺术品,“胭脂蛊最美的时刻,便是它苏醒之时。你看,这纹路……多像盛放的曼陀罗。”
“谢无咎!”云灼猛地转头,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,“你对她做了什么?!”
谢无咎缓步走近,每一步都踏得从容不迫,靴底踩过云岫岫因挣扎而散落的发丝。“我?”他轻笑,俯视着脚下濒临崩溃的女子,“我只是……唤醒了沉睡的王。云灼,你可知道,要压制这苏醒的蛊王,唯有以血饲蛊?”
“血饲蛊?”云灼的心猛地一沉,不祥的预感攫住她。
“我的血,能暂时压制蛊毒。”谢无咎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,他缓缓抬起右手,修长的手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匕首——那匕首通体漆黑,只在吞口处嵌着一枚血红的宝石,在烛光下泛着妖异的光。更让云灼瞳孔骤缩的是,匕首的刀柄上,清晰地刻着两个小篆——“云灼”。
正是她当年在教坊司登台时,用来划破箜篌弦、留下暗号的那柄匕首!它怎么会在谢无咎手里?
“但要记住,”谢无咎的指尖轻轻抚过冰冷的刀刃,动作带着一种病态的怜惜,“这只是权宜之计。下次,我不会再手下留情。”话音未落,他手腕猛地一翻,冰冷的刀锋瞬间划破了自己左腕内侧!
鲜血,并非寻常的猩红,而是一种近乎暗褐的颜色,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、混合着铁锈与某种清苦药草的气息(像是三七、血竭的混合),瞬间涌出。
“别浪费时间了。”谢无咎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冰冷,将染血的匕首递到云灼面前。
云灼看着那不断滴落的暗褐色血液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她知道这是唯一能救姐姐的希望,哪怕这希望来自魔鬼。她颤抖着接过匕首,那刻着自己名字的刀柄仿佛烙铁般烫手。
“云灼……别……”地上的云岫岫发出破碎的呻吟,眼神涣散。